“瓜子，花生，凉茶，好吃的水果五毛钱一份。同志，腿让一让，行李不要放过道。”
秦念薇像是被人从水中拎了出来，耳边的声音从朦胧到清晰。
她费尽力气睁开如有千斤重的眼皮，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陷入愣怔。
这是一节老式绿皮火车的车厢。
老旧的油绿色卡座，挤得像是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，以及难以言喻的人类体味、食物味道等等混杂在一起的特殊气味。
是她午夜梦回时的噩梦里反反复复出现的场景。
“醒了就老实点，不然我捅死你。”尖锐的硬物抵着她的后腰，坐在她旁边的女人阴恻恻威胁。
这声音让秦念薇如遭雷击，身体条件反射般细微的哆嗦着。
方二妹很满意她的反应，腼腆笑着和对坐的人聊天。
“这孩子打小在城里长大的，身体比较弱，要不是爷爷快不行了，家里也舍不得让她遭这个罪。”
对坐的大婶打量着秦念薇身上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衣着，撇了撇嘴。
说话也阴阳怪气，“哎呀，城里小孩就是比较金贵，养的娇，还是我们乡下孩子皮实！”
秦念薇听着熟悉的对话，一直低垂着头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，心中是怎样的惊涛骇浪。
狠狠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，疼痛让她认识到这真的不是做梦。
她回到了十六岁，被人贩子拐卖的这一刻。
只是，她既然回来了，那么……手术是失败了吧？
她对生死已经没多大执念，只是一想到卫锦城要面对她冰冷的尸体，秦念薇心中便一阵揪痛。
若要说重生前她还有什么牵挂，那就只有卫锦城了。
她的亲人都是些佛口蛇心畜生不如的东西，只有卫锦城，这个把她从地狱里拉出去的男人，才是她的牵挂。
但愿卫锦城能接受她的死，好好活下去吧。
压下复杂的心绪，秦念薇用力攥着双手，分析眼下的情况。
上辈子，她是在放学路上被人贩子弄晕拐走的，醒来就在火车上，她逃跑过，但最终还是失败了。
按照她第一次醒来的时间算，距离被人贩子带下车，她还有不到十个小时。
一旦下车，她就会被迅速送入大山深处。
上辈子，她靠着宁可跳崖自尽也不妥协，逃过了在山沟里给几个男人做生育机器的命运，却也弄瞎了眼睛，留下一身重伤。
她跟在卫锦城身边三十年，却至死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，一生遗憾。
闭了闭眼，秦念薇心中已经有了计划。
这一次她不但要自己想办法逃出生天，还要把这群人贩子送进监狱。
秦念薇忽然对方二妹说，“我渴了。”
方二妹第一遍压根没听到她说话，等她说第二次，才活见鬼似的看着她。
“你说啥？”
秦念薇颐指气使，“我说我渴了，火车上总不会连水都没得喝吧？那你去给我买份水果吃！”
要不是心里清楚这小丫头是自己拐回来的，方二妹都要以为她真是自己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城里亲戚了。
别是拐了个精神病吧？
秦念薇看她一脸呆滞，不满的催促，“你听没听到我说话？”
“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。”方二妹咬牙强笑。
秦念薇冷笑，“我又不是三岁小孩，有什么不放心的？你是不舍得给我花钱吧，我妈可是给了你一百块，你想全带回去给你儿子娶媳妇用吗？”
这声音有点高，“一百块”这三个字让车厢里的人全都看了过来。
现在是1983年，15元钱能凭票买一百斤大米，一百块绝对堪称一笔巨款。
方二妹脸色漆黑，“你这孩子瞎说啥呢！”
转而还对其他人赔笑脸，“家里孩子不懂事瞎说八道的。”
秦念薇心中冷笑，继续嚷嚷起来。
“我瞎说？我爸妈每个月给老家汇30块，足够爷爷奶奶生活了，为什么爷爷连病都治不起，一个小感冒拖成了重症？”
方二妹急匆匆打断她，“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，大人的事情你少管！”
周围乘客都对她指指点点。
“30块啊，乡下一个月哪里用得上30块？”
“没听到那个小囡讲嘛，我看是被亲戚贪掉给儿子娶媳妇用了哦！”
“哦哟哟，有这种乡下亲戚真是造孽哟！”
方二妹被气得眼冒金星，抖着手训斥秦念薇，“你给我闭嘴！老老实实坐着！”
秦念薇气呼呼白她一眼，“我不要和你坐在一起了！你几天没洗澡了，一身臭味！”
“你想去哪里坐？”方二妹顿时警惕起来，侧身挡着不让她走出卡座。
秦念薇一指对面坐着的大婶，“我要和这大姐换座位！”
五十多岁的大婶被十几岁小姑娘喊大姐，登时笑得脸上打褶。
但想到秦念薇那句“一身臭味”，犹豫着不乐意换。
秦念薇两手叉腰，“你给大姐补偿五块钱。”
“凭什么？！”方二妹尖叫。
秦念薇底气十足，“就凭我妈给了你一百块！”
刚才方二妹自己没否认，现在要否认也没人信了。
方二妹胸口起起伏伏，一口气快要上不来，斜对面卡座里一个男人不耐烦的一拍桌子。
“有完没完啊，家务事回家处理去！她要换座就换呗，又不是出你钱！”
方二妹眼神闪了闪，不甘不愿掏出五块钱给那大婶，大婶眉开眼笑的和秦念薇换了座位。
至此，秦念薇终于完成了她计划的第一步。
现在这个座位在车厢末尾最后一排，不但脱离了一些方二妹的掌控，还能观察到整个车厢的情况。
秦念薇眼神在拍桌的那男人身上扫过去，又迅速移开，眼底有不易察觉的恨意。
这车厢里其实不只有方二妹一个人贩子，他们是个团伙，分散坐着，保证能随时把想逃走的“货”给联手抓回来。
上辈子，秦念薇醒来后就车厢里大闹说方二妹是人贩子，想要逃走，结果车厢里分散坐着的几个人贩子联合演戏，硬是把所有人都给骗了过去。
这一次，她非得让这群畜生全都进监狱不可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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