洗了一上午病房里的床单,我刚靠在走廊的墙上稍作休息。
护士长冷厉的声音传了过来。
“周向楠,厕所脏了,你赶紧去打扫一下。原来你在这里偷懒。”
“高护士长,我马上就去。”我不敢怠慢。
高护士长眼里满是鄙夷:“要不是看在你弟弟的份上,哪轮得到你来我们医院当清洁工啊。”
我的亲弟弟在这间医院当医生,于是给我谋了这份差事。
我垂下了头,拿着拖把走进了男厕所,挂上了“正在清理”的标牌。
我在最里面,费力地清洗着水池。
有人走了进来,我刚想劝他去楼上的卫生间。
清晰的声音传来,是我的弟弟周向榕。
他似乎正在打着电话:“妈。我周末带娇娇回家吃饭。彩礼准备得怎么样了啊。”
我妈一早就说过,弟弟在谈一个女朋友,需要彩礼三十万。这钱,必须由我出。
外间的周向榕似乎有点情绪激动:“没有钱怎么行啊,让她网贷、让她去卖血,总有办法的,没见过这样没用的姐姐。”
我死死咬着唇,完全不顾嘴里的一片咸腥。
下班的时候,遇到了周向榕,他眉头一皱:“你们护士长和我说了,你能不能好好干,不要给我丢人。”
当天晚上我妈给我说了一份亲事,是一个二婚的瘸子,虽然瘸了,但是他吃苦耐劳,杀猪卖肉,居然给得起三十万的彩礼。
我没同意。
我当然知道他们的主意,不就是卖女儿给儿子娶老婆吗?
我爸妈骂了我半晚。
“你以为你是什么精贵货色,还看不上人家。”
“你就是个清洁工,要学历没学历、要姿色没姿色。”
我弟弟在一旁吃着饭,冷眼旁观。
是啊,我是没学历。
当时,我考上了大学,是他们抹着眼泪说:“老大啊,家里实在没钱供你上学了。女娃娃高中毕业就足够了。你弟弟还小……”
我从小内向,看起来木讷,从来不会争不会抢。
也就同意了爸妈的建议。
后来我就进厂打零工,所有的钱都拿来供弟弟上学。
在弟弟大三的时候,父母拿着我的钱付了个首付,给弟弟买了套镇上的小房子。
又让我开始背房贷。
等弟弟大学毕业后,他就大发慈悲,介绍我去医院当了清洁工。
我妈没让我吃晚饭,就收了碗筷。
说要让我饿饿肚子、清醒一下。
晚上睡觉前,我摸到口袋里一只口红。
那是医院里一个患者送给我的,虽然只有半截。
我还是欣喜若狂。
我涂上了口红。
真好看啊,我从来舍不得买。
工资卡一直在我妈那边,我几乎也拿不到什么零用钱。
吃饭在食堂吃、上班骑自行车。
我妈每个月就给我二十块钱买卫生巾。
我对着镜子欣赏着口红的颜色,最终没舍得擦掉,涂着就上床睡觉了。
睡梦中,房子有些摇晃,然后是一阵天崩地裂。
天花板全部砸了下来。
地震了。
我看到废墟前方。
爸妈拉着弟弟往前跑。
我喊了声:“妈。”
她只停顿了一下下。
我爸就大喊:“赶紧走啊,榕榕估计被砸到,要脑震荡了。快送去医院。”
他们急着离开,完全没有想到——还有个女儿,埋在废墟下。
但是我没有难过太久。
好像死去,其实也没有那么痛苦吧,有什么比活着还难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