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个二流黑客，通过破解家用摄像头把一些图片、视频搬运到小网站上谋生。

　　感谢智能家居时代，让我拥有了数不清的「眼睛」。

　　我看见过鸳鸯共浴，看见过颠鸾倒凤，看见过擦边热舞……

　　直到，我看见了一个凶杀现场。

　　1

　　周日晚上十一点，我惯常登上了「乐家」APP的后台。

　　「乐家」是近年来发展颇快的一家智能家居公司，是我的前东家。这款「乐家」APP就是我在职时参与开发的产品管理应用。

　　垃圾公司把钱都花在宣传推广上了，招的程序员业务能力都不怎么样，这都半年多了，APP核心代码没更新过，我留下的「后门」也始终畅通。

　　这让我可以自由登入后台，连接每一台「乐家」设备的摄像头，窥探摄像头另一端的男男女女、老老少少。

　　并把其中一部分颇有「意趣」的截图和视频，有偿分享给其他「同好」。

　　十一点还不到容易「出片」的高峰时段，我点燃香烟，随手开了个单机版俄罗斯方块，时不时扫一眼读取到的摄像头画面。

　　相比于安装在玄关、客厅里那些所谓的家庭安防摄像头，我更偏爱扫地机器人，尤其是那种扫拖一体的。

　　这玩意搭配自动上下水，基站一般都放在浴室、卫生间，视角一流，很容易出高价片。

　　「救……命……」

　　俄罗斯方块小人踢踏的舞步里，忽然夹杂了一个沙哑的女声。

　　嚯，城会玩啊，没想到今天开张这么早。我满意地瞥向了「乐家」的窗口。

　　画面里一个身穿白色睡裙的女孩跪坐在地上，头半低不低地垂着，乌黑的长发散在面前，看不清长相。

　　但从那双笔直纤细的小腿和涂着红色甲油的白嫩小脚推断，必然是中上水准。

　　我暂停游戏，换了个舒服的坐姿，点击鼠标将窗口全屏，准备好好欣赏一番。

　　是间浴室，深灰色的岩板和纯黑的暗装花洒透露出主人的品味与财力。

　　只见女孩雪白的脖颈上拴着条手指粗细的铁链，链子的另一头缠在顶棚上。

　　精致的锁骨下是起伏的曲线，若隐若现，没入睡裙红色的花纹和黑色的发丝里。

　　我不由啧啧赞叹，初生牛犊不怕虎啊，这么小就这么会玩，「前途不可限量」。

　　但一支烟都快抽完了，画面里始终是这个垂着头的女孩，口中低喃着救命。料想中的男主角一直没有出现。

　　好像哪里不太对劲。

　　狠狠摁下烟蒂，我拖动鼠标将女孩的画面放大，放大，再放大。

　　胸前那娇艳欲滴的，不是睡裙上的红花。

　　那是，血——

　　2

　　我呆坐在电脑椅上，大脑一片空白。

　　耳畔都是我「扑通扑通」擂鼓般的心跳声，几乎淹没了女孩沙哑的求救。

　　这是什么情况？恶作剧吗？

　　我下意识地拿起手机，拨打110。

　　但在摁下绿色的通话按钮前，我迟疑了。

　　我要怎么跟警察说明这个情况？我在入侵私人设备的过程中目击了现场？

　　某度显示：贩卖个人隐私涉嫌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，一般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，并处或者单处罚金，情节特别严重的，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，并处罚金。

　　我不想坐牢。

　　或许，会有别人发现她，有别人报警呢？

　　又度过了漫长的几分钟——或者是几十秒，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微弱。女孩胸前红色的血迹已蔓延至地面，在光洁的瓷砖上流成了一小摊。

　　我坐立难安，暗暗期待画面中出现变化或转机。

　　然而什么都没有。

　　没有任何其他声音，没有任何其他人。

　　我攥紧了手机。不是我的错，我也没有办法，我不能报警，我甚至不知道她在哪儿。

　　等等，我不能报警，但有人能。

　　我运指如飞，快速地敲下了几行代码。

　　没错，我不知道她在哪儿，但她自己应该知道。

　　只要她能对着摄像头说出来，我可以播放给警察……

　　这个小插件不难写，我很快完成了。只是在运行前，我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之前看过的影视剧。

　　很多凶手喜欢流连在杀人现场，欣赏猎物的垂死挣扎。

　　万一，他/她还没走呢？

　　一想到摄像头覆盖不到的角落里可能有个静静提刀注视的恶魔，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。

　　还好我没有鲁莽地开启与女孩通话。

　　那只能通过另一个渠道获取她的位置了。我开始层层侵入，试图调取这台设备的注册信息和所在地址。

　　「……呼，终于找到了……」

　　「A省C市福马街道金秋家园一期……」

　　看着这熟悉的地址，我不由瞪大了眼睛。

　　这——这不是我们小区的地址吗？

　　我在3号楼1单元，这个地址是隔壁4号楼2单元。

　　一楼，101室。

　　这场凶杀，距离我不过百米？！

　　3

　　再三确认这确实是这台扫地机器人的当前位置无误。

　　一丝犹疑浮上了我的心头，这真的不是一个针对我的恶作剧吗？

　　然而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，我孤身一人到这个城市打拼三年，作为一名996福报人，母胎solo，也没有结交到什么知交好友。原本和公司里的几个00后还挺聊得来的，但自从半年前被开除，也都渐渐不再联系……

　　不知何时，耳机里女孩的求救声消失了，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。

　　画面上看，她胸口的起伏也变得微弱。

　　没时间疑神疑鬼了。

　　不管了，既然是在同一个小区，也许是天意让我救她吧。

　　本来还担心怎么让她对着摄像头自述地址，这意外的巧合倒是让我打开了新思路。

　　「喂，金秋家园物业吗？」

　　「4号楼2单元101家里好像进小偷了，你们赶紧派几个人去看看啊——」

　　「对对对，应该是进小偷了，我看那人从窗户翻进去的，肯定不是业主——」

　　「我？我路过偶然看见的，就我自己，怕小偷有同伙，没敢当场制止。这不立刻给你们打电话了吗。你们赶紧去啊，别耽误了——」

　　「多去几个人啊——」

　　物业一迭声地应承。

　　挂断电话，我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了地。

　　趿拉着拖鞋在屋子里晃了两圈，我还是按捺下了下楼去现场看热闹的念头。

　　物业这帮人也不知道靠不靠谱，万一没抓住凶手，或者凶手反抗时误伤旁观吃瓜的我，可就太倒霉了。

　　但无论是否能将凶手抓个现形，那个女孩都会被发现，抢救及时的话估计还能救回来吧。

　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，我打开冰箱拿了罐啤酒，回到电脑桌前。

　　「嘭——」，易拉罐开启的声音和耳机那头传来的敲门声重合了。

　　「家里有人吗？物业，开一下门——」

　　几次无人回应后，终于传来了智能门锁开启的声音。接着是一串纷沓的脚步声，杂乱，但不慌忙。

　　看来凶手已经不在现场了。我长出一口气。

　　女孩似乎还是昏迷着，没有发出声音。

　　我不由暗自咒骂，物业这群狗日的，动作就不能麻利点。

　　脚步声近了，然后是浴室门打开，柔和的灯光骤然洒满整个房间。

　　我舒爽地灌了一大口啤酒。

　　「这也没小偷啊——」

　　浴室门又被关上了。

　　猝不及防的一个闷呛，冰凉的碳酸气泡全部在我的嗓子眼炸开。

　　我狼狈地连连干咳。

　　迎着我惊骇的目光，女孩依然安静地跪坐在浴室角落，身前那一摊殷红已趋凝固，在屏幕上呈现出不祥的暗黑色。

　　几秒钟后，灯，熄灭了。

　　4

　　这么大个活人都能视而不见，物业是特么招了群瞎子么！

　　我拿起手机，重拨物业电话。

　　「嘟——嘟——」

　　等待接通的时候，我脑海中浮现中一个离谱的念头。

　　莫非，凶手和刚刚物业派去的人有勾结？

　　虽然刚刚门被打开的时间不长，但也足够扫视整个浴室的情况了。

　　何况女孩还是那么显眼的姿势，即使只是余光瞥一下，也不可能丝毫注意不到的。

　　更何况物业上门是去捉贼的，肯定要把房子里里外外搜寻一遍。

　　不可能没看见这个受伤的女孩。

　　除非，是故意的。

　　故意视而不见。

　　「喂，您好——」

　　往日亲切的问候，此刻听起来竟有一丝阴森。

　　我一个激灵，果断挂掉了电话。

　　刚刚物业派去的人里，有那个凶手的同谋！甚至，有可能那人就是凶手！

　　这该怎么办！

　　我刚刚通知物业去查看，是不是已经暴露了……

　　凶手可能对我起了疑心！

　　虽然在电话里我没有自报家门，但物业那边登记了所有住户的手机号码，查到我是分分钟的事情。

　　想到此节，我腾地站起身来。

　　不能在家里待着了，这里不安全了。

　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杀人狂狞笑着提刀上门的场景，我不再迟疑，揣起手机抓上外套就打算离开。

　　伸手去按关机键的同时，我惋惜地看了眼屏幕上的女孩。

　　抱歉，各人自扫门前雪吧。

　　然而就是这一眼，让我停下了动作。

　　画面发生了变化。

　　女孩似乎从之前半死不活的状态清醒了过来，正努力抬起手按住胸前的伤口。

　　她还活着！

　　眼看着那白皙的手掌也被血污覆盖，我咬咬牙，再次戴上了耳机。

　　果然，听到了微弱但清晰的呼救声。

　　「救命……救命……」

　　「有人吗……救命……」

　　淦！她没死！她还有救！

　　怎么办？

　　凶手不太可能知道我黑进了现场扫地机器人的摄像头，而且我对物业的说辞是好像看见了小偷，那么按正常逻辑判断，凶手应该觉得自己的罪行没有暴露，充其量是引起了小区里某个好事邻居的关注。

　　所以，在凶手没有确认我彻底知情前，应该不至于直接杀人灭口。

　　最有可能的是他本人，或是他在物业的同伙，上门来试探我。

　　那我还有余地周旋，只要应付过去，还有机会救人。

　　但万一对方是个变态、疯子、杀人狂魔呢……

　　就在我心中摇摆不定、疯狂天人交战的时候，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了。

　　来电人——

　　「小区物业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