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死之前，远远地看了一眼公主。

　　看她过得幸福，我便觉得死也值了。

　　京城的人都知道，我是最受宠的华阳公主身边狗。

　　却不知，我早就对她起了龌龊的心思。

　　1

　　我第一次见公主的时候是在冷宫，那年我才八岁，被宫里其他的太监欺负，分配到冷宫，干着最苦最累的活还经常吃不饱。

　　我太饿了，干活的时候摔了一跤直接就饿晕过去。

　　醒来时公主正照顾我，还把她的饭给我吃，我狼吞虎咽地吃完后才知道我吃了她一天的饭。

　　从那时起，我就下定决心陪她一辈子，回报她这顿饭。

　　知道她是公主的时候我很惊讶，公主不该是金尊玉贵的吗？

　　怎么吃得用得和我这个小太监差不多。

　　后来我才得知她的母妃是当年宫里盛宠一时的梅妃，被家族连累打入冷宫，在冷宫生下公主。

　　宫里人惯会拜高踩低，看皇上丝毫没有接公主回去的意思，看不惯梅妃的娘娘私下里磋磨她们，梅妃生下公主后就疯了，公主五岁时梅妃离世，这冷宫就剩下一些疯婆子和公主。

　　也幸运有这群疯婆子，公主才能活到这么大。

　　不过看着面前瘦像豆芽菜，面黄肌瘦的公主，我有些怀疑她能长大吗。

　　公主没有玩伴，我也没有，我们便常常在一起。

　　我偶尔得贵人赏赐一些好吃的，也常常分享给她，其实不过是一些发潮或长霉的糕点，我们却吃得喷香。

　　我是人人可欺的小太监，她是无人理会的公主，在冷宫相依为命。

　　我想着这样也挺好，也许有朝一日我当上个太监首领，能把公主送出宫，让她去看看向往的外面的世界。

　　2

　　日子不紧不慢过着，这年的冬天格外的冷，冷到冷宫的墙壁完全挡不住凛冽的寒风，隔壁的丽太嫔昨夜冻死在房间。

　　太监裹着丽太嫔的尸体离开，公主有些害怕：「怀安，我们今年会像她一样死在这里吗？」

　　我握紧她的手，告诉她：「不会。」

　　但其实我自己也不确定。

　　当太阳下山后，我只能将所有的衣服被子都给公主盖上，紧紧地抱着她给她取暖，但她还是不停地喊冷。

　　公主脸通红，意识模糊，我摸她的额头滚烫，冷宫缺衣少食，更是没有药。

　　看情况，今夜若是没有太医医治，公主很难挺过去。

　　我咬咬牙，给公主盖好被子，准备去找太医。

　　公主拉住我的衣角，声音颤抖：「怀安，你也要走了吗？」

　　我将她的手放进被子，安慰道：「怀安去给殿下找太医，我很快就回。」

　　说罢，我一头扎进风雪里。

　　没有人愿意深夜前往冷宫为一个不被承认的公主医治，哪怕我不停地给他们磕头，磕头。

　　不停地哀求：「求求你们救救殿下吧，怀安下辈子当牛作马报答你们。」

　　还是一个好心的太医跟我说：「好孩子，你求也没用，陛下不点头，没人敢去的。」

　　现在的我还不明白，皇宫里若是没人安排，怎么会有人如此摧磨皇帝的女儿。

　　3

　　我走出太医院，腿冻得有些没有知觉了。

　　我心里挣扎，要不要冒着杀头的风险去求陛下。

　　若皇帝心里有公主，我尚有机会活命，若皇帝也厌弃公主，惊扰圣驾可是死罪。

　　我的脑海里回响起公主叫我怀安，给我留吃的场景。

　　心里一横，左右我贱命一条，若是被杀头，也算是还了公主当初的救命之恩。

　　我在养心殿外焦急地守着，祈祷皇帝快点出来。

　　就当我以为今晚要冻死在这里的时候，皇帝出来了，我咬紧牙关，扑到台阶下，大喊：「公主快不行了，求陛下救命。」

　　御林军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，我几乎是趴在地上：「求陛下救救公主，公主发高烧快没命了。」

　　皇帝眼睛微眯：「你是哪个宫的？」

　　我回：「冷宫。」

　　总领公公在皇帝耳边提醒：「应是当年梅妃娘娘所出。」

　　皇帝沉默的那几秒，我紧张得不敢呼吸。

　　我怕他真的不管公主了，那今日就是我们的死期。

　　皇帝说去冷宫的时候，我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，我赌赢了，陛下心中还是记挂公主的。

　　公主是皇帝亲自抱走的，当晚皇帝发了很大的脾气，当众打了皇后一巴掌，愤怒至极：「梅妃没了你为何不告诉朕，公主在冷宫过这种日子你为何不管，你是怎么管后宫的！」

　　皇帝叫了太医给公主医治，陪了公主一夜，连早朝都没去。

　　公主醒来后哭闹地喊：「怀安，我要怀安。」

　　皇帝无法，只得叫我过去。

　　公主一跃成为大安最受宠的公主，被册封为华阳公主，赐居荣华殿，这是梅妃娘娘曾经的住所，而当夜值班的太医也或多或少地受了处罚。

　　我也算是得道升天，得以跟在公主身边伺候。

　　刚开始，我们吃到很多没吃过的东西，吃得我们肚子疼，太医说是身体弱，一时吃太多导致。

　　我和公主相视一笑，心里又不免涌起心酸，公主本该金枝玉叶，却在冷宫过了那么久苦日子，一切像做梦一样。

　　我们怕梦醒了，美味珍馐变成残羹冷炙，绫罗锦缎变成粗制烂布，宫格殿宇变成漏风破房。

　　每到夜晚，公主总是睡不安稳，她总是梦到再回到冷宫，我总是温柔地安抚她：「不会的，以后我们都不会回去了。」

　　4

　　皇帝想为公主选个母妃，公主谁都不想选。

　　她双臂环抱坐在床上，神情惶恐：「怀安，我不知道冷宫里的人是受谁的指使磋磨我和娘亲，但娘亲临终前说宫里谁都不能信，我好怕，我怕认贼作母，也怕悄无声息地死在后宫。」

　　我略微沉思，悄声告诉她应对之法。

　　公主微微仰头：「怀安，我能行吗？」

　　我鼓励她：「殿下可以的，而且奴才会保护殿下的。」

　　公主噘起嘴：「我不喜欢你自称奴才，我们不能像以前一样吗？」

　　我笑着拒绝：「尊卑有别，不可僭越，但奴才永远是殿下的怀安。」

　　次日，公主落水，皇帝大怒，下令彻查此事，却始终无果。

　　公主一见陛下，抱着皇帝落泪：「父皇，有人推儿臣，所有人都不喜欢儿臣，她们都想要我的命，就像当初要娘亲的命一样。」

　　皇帝一怔，面容冷峻：「这话谁跟你说的。」

　　公主继续哭：「娘亲说的，娘亲说宫里除了父皇没人喜欢她，所以她们都害我，父皇，儿臣不想要新母妃，儿臣好怕。」

　　皇帝看着有些恍神，良久才解释：「若没有新母妃，谁来照顾你。」

　　公主坐起来：「父皇，儿臣可以去陪着皇祖母，上次见到外祖母，她可和善了，儿臣想去陪她。」

　　皇帝沉思半晌，松口道：「也罢，明日便搬去寿康宫住吧。」

　　皇帝走后，公主高兴地把我叫进去。

　　「怀安，你真聪明，这下我终于可以不用叫其他人母妃了。」

　　我心里明白，哪里是我聪明，分明是公主和梅妃在皇帝心中分量足。

　　5

　　公主刚到寿康宫还有些拘谨，毕竟当初选择来寿康宫，完全是想着她总不能向亲孙女下手吧，说太后和善完全是胡诌的。

　　慢慢地发现太后娘娘其实是位慈爱的老太太，公主也就放开了，一会儿陪太后抄佛经，一会儿拉着太后看她表演搞怪的舞蹈。

　　太后也宠着公主，她总是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公主玩闹。

　　「其他孩子都嫌我这沉闷，也就长乐愿意陪着我，有她陪着，我这老太太都觉得年轻了几岁。」

　　有皇帝太后宠着，其他人也不敢对公主下手，公主在宫里过得如鱼得水。

　　但好景不长，二公主本来是长公主，突然多出个公主，她变成二公主了，心中不忿，时不时地对公主使些小手段。

　　这本是无伤大雅的，但今日二人却打了起来，磕了头。

　　原来二公主今日在书院见公主用了一块上好的红丝砚，与自己的一模一样，恰好二公主找不到自己的砚台了，便咬定是公主偷了她的东西。

　　「母后说了皇姐可怜，自幼无母妃照拂，这红丝砚本该让给你罢了，可偏偏这是母后送本宫的，不可送人，若是皇姐实在喜欢，下次妹妹寻了好的再送你，这块皇姐便还给妹妹吧。」

　　说罢，端坐在椅子上等公主送来。

　　若是私下说这话，公主解释一番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，将红丝砚送她也就罢了。

　　但这是在书院，当着众多大臣之子，明着说公主偷盗。

　　公主纹丝不动，兀自写着老师布置的作业，淡淡回应：「这红丝砚是我的，不是你的。」

　　二公主冷哼一声：「不可能，这红丝砚珍贵异常，今年京城里只得两块，一块母后送给了本宫，一块赏赐给了陆侯。」

　　公主笑着解释：「这块正是陆世子送的。」

　　二公主一听，更生气，嘴里更加不饶人：「你若是实在喜欢，本宫送你便是。」

　　偏偏陆世子今天请假没来，连个作证的都没有，看二公主非要把偷盗的罪名安在自己身上，公主放下笔，冷着脸说：「这就是我的。」

　　二公主站起身，走到公主身边，居高临下地说：「你一个冷宫弃妃生的，没用过好东西我也理解，可千不该万不该偷母后送本宫的红丝砚。」

　　公主握紧拳头，强忍着气恼，但二公主仍不依不饶：「你母妃被打入冷宫，想必是德行有亏，现在看来，你果真是随她，就是个小偷。」

　　二公主的话涉及梅妃娘娘，公主忍无可忍，一拳挥了过去。

　　两人扭打在一起，无人敢拦，偏公主自幼营养不良，打不过二公主，眼看二公主打上头了，我赶忙上前护住公主，公主本欲躲避，却不小心磕到桌角。

　　顾不得自身的伤势，我赶忙去检查公主的情况。

　　公主晕了过去，头上不停地流血，我抱起公主就往太医院跑。

　　二公主也知道自己闯祸了，脸色煞白地待在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