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爸最喜欢添油加醋。

　　我随口一句身体不适有些反胃，他说我未婚先孕。

　　有心人以此举报我私生活混乱，害我丢了工作。

　　他理直气壮：「我说的都是实话，心里肮脏才听什么都脏！」

　　妈妈气到掀桌：「实话？没人拆穿你那实话够你被关十几回了！」

　　1

　　我爸撒谎成性，这是我们全家公认的事情。

　　他就像身边无处不在的恶毒小人，记下你的每一句话，自己添上前因后果宣扬出去。

　　为了这事儿，我们和他吵过无数次架，气急的时候，甚至有闹进警局。

　　他总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，义正词严说我们是心里有鬼才怕说。

　　“身正不怕影子斜”更是他挂在嘴边上的口头禅。

　　我们对他这个行为真是厌恶到极致。

　　如非必要，任何严肃事情都不会在家里讲。

　　可就这样千防万防，还是出了事。

　　昨天我加班到凌晨，回家路上吹风受凉发起高烧。

　　我妈心疼出门给我买药，就这个空闲时间，我爸从房间里晃出来。

　　我头疼得厉害，面色潮红只想吐，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，就央他给我倒杯水。

　　他站门口没动，问我怎么了。

　　我烧得晕晕乎乎，随口说了句发烧想吐，求他去帮我把水拿过来。

　　就这么一句话，不知怎么让他眼珠子一转，意味深长地“啊”了一声，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样子出去了。

　　转天小区里就有了谣言。

　　「欸你们知不知道，老王家那个闺女昨天凌晨才到家，脸红腿软的，八成啊是跟哪个野男人……」

　　「哎哟，您可落伍了，人家还想吐呢，听说啊，是已经怀上了……」

　　「……之前不就说，他家闺女天天凌晨才回家，到家衣服不脱倒头就睡，恐怕是累坏了啊——」

　　当时我看着一群碎嘴子指指点点，气得火冒三丈，抓着就问她们知不知道造谣违法。

　　谁承想人家捂着个嘴直笑，挤眉弄眼让我有本事做就别怕说。

　　我要打电话报警，她们倒开始一个劲求饶，低声下气道歉保证再也不敢乱说。

　　2.

　　但这事越想越不对，我回家时路上连条狗都没有，她们是打哪知道我脸红想吐的？

　　造谣也要遵循基本法，肯定是先看见什么才能说。

　　我进屋包都没放，就等爸妈回来。

　　问他们是不是谁在外面说什么了。

　　「你跟群男的竞争本就不容易，哪个碎嘴婆子敢造我宝贝闺女黄谣！老娘现在就去撕了他们那张破嘴！」

　　我妈听完怒不可遏，当即一拍桌子就要冲出去，被我拦着后狐疑地将视线投向我爸。

　　「你呢？是不是你又在外面胡说八道了！」

　　「我？我啥时候说过假话！」

　　我爸当即否认：「我看你就是疑神疑鬼见谁眼里都有病！我什么时候在外面造过谣！你就是澄清不了胡巴子攀扯！」

　　他一脸愤愤，眼里冒着火，像是对我和我妈的猜测极度不满。

　　但想想他这些年来的一言一行，我还是忍不住又警告了一句。

　　「今天造谣的我报警处理了。爸，我告诉你我没在开玩笑，我们部门竞争激烈，眼下我好不容易有了升职的机会，你别在这个关键头儿给我搞事，算我求你了。」

　　话我说得严肃，因为我知道这话十有八九是从他嘴里出去的。

　　家里现在就仨人，我老弟外省上大学，隔着八千多公里，我妈一天天早出晚归在上班，更何况她是真的疼爱我和我弟。

　　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这么乐忠于给家里人造谣，但毕竟他亲爹，我总不能也同样让警察把他带走。

　　所以我求求他，别在外面胡说八道，我们部门就我一个女人，我争这个升职机会已经足够累了，只想他别再给我找事。

　　可谁知道他听完就炸了。

　　「你什么意思！合着就是认定是我说的呗！」

　　「老子辛辛苦苦挣钱养家，一有事你丫的就开始怀疑你老子！我给你吃给你穿还给错你了是吗！早知道当初生下你就应该直接掐死！」

　　「身正不怕影子斜，被别人说不反思反思你自己的问题！指不定是你在外面做了什么不检点的事情让人看见了，还有脸推到老子头上！」

　　他面红耳赤，一副愤怒到极点的样子，抬手掀了桌布，上面摆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。

　　我和妈妈被他突如其来的发疯吓得一时愣在原地，见他呼哧呼哧马上要倒过去的样子急急忙忙给他拿药。

　　许是见我们态度诚恳没再说话，他这才平静下来，只是冷哼一声，大爷一样坐在沙发上。

　　我妈皱眉嗔怪他：「不是就不是，闺女也就是叮嘱你两句，发这么大脾气。」

　　我爸逼着我发誓，要我以后不准再这样挑战他的权威。

　　他有高血压，又是我亲爹，我没办法，只好举起手来。

　　「我发誓，发誓以后绝不会无缘无故怀疑我亲爱的父亲，如有违背，天打雷劈。」

　　听我说完，他背着手，施舍一般让我坐下，一副此事翻篇的样子。

　　「天地君亲师，你一个小辈要知道孝顺。」

　　他带着自得的微笑，却又狐疑地看我。

　　「一句谣言而已，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报警吗？闹起来邻里面子往哪搁。」

　　我叹气：「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，女员工本就不容易，背上桃色新闻哪还得了，本来就容易被轻视……」

　　我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多嘴，刹了车。

　　「总而言之，有些东西肯定是没有最好。」

　　「是吗……」

　　我爸的眼珠子又开始转。

　　3.

　　我以为这件事本就到此为止。

　　我报了警，事态得到了遏制，怎么着一个星期碎嘴子们也该换了话题。

　　毕竟我让最先传谣的一人赔了我两千精神损失费，空口白牙无本的事他们说得起劲，赔了钱肉疼自然不敢再说。

　　但我低估了人心险恶。

　　转月公司升职大会，本已经定了我的职位被另一个男员工顶了。

　　我们部门其他员工好奇的视线在我和领导之间徘徊，我看见有人嘴角带着一抹淫笑。

　　老板在台上意味深长地发言：「我们公司一直是风气清正，廉洁奉公的形象，这才同政府建立深度合作，各个位置上的领导更是下面员工的表率。」

　　「一些人自以为通过跟领导交流就能获得职位，这是公司的大忌。」

　　台下掌声雷动，我只觉得手脚冰凉。

　　这次升职的名单半个月前就已经公布，现场也只有我一人的位置被顶替。

　　大老板的话几乎是指着我的鼻子在骂，最后一句的重音更是放在了“交流”二字上。

　　其中含义，不言而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