俞年卓伤口感染发烧住院,为了照顾他,我一晚上没有合眼。
他醒来,眼里有感动,有感激,唯独没有熟悉的爱意。
他问我什么时候能够出院,又问我昏迷期间谁来看望。
我说了一些人名,他眼底的失望愈发明显。
我知道他在期待谁,不就是文工团那个踮着脚像天鹅一样优美的姑娘。
心上人没有如预期中出现,他才想起我这个未婚妻。
敷衍地谈起我们定下的婚事。
他讲西式的嫁衣,进口的有水果夹心的糖果。
他说要请一个庄严的神父,还希望来往的宾客身着正装。
我笑着打断他。
「我这样一个跛脚的女人在你的场景里总感觉格格不入。似乎这个婚礼也不是为我准备的。」
「不如你去选一个更合适的吧,那个叫白歌月的如何?」
他似乎不懂什么意思,我只能说得更明白些。
「俞年卓,我们完啦,就不要谈以后啦。」
1
过了良久,俞年卓仿佛听见什么好玩的,笑出了声。
「余桃,你不和我结婚,你想和谁结婚呢?谁又会娶你呢?」
「脾气古怪的老光棍,还是讨不到老婆的穷鬼?」
我看着他,却再也无法把他和我记忆里的少年联系在一起。
18岁向我表白的俞年卓,会想到他有一天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,仿佛要把我推在地上,再狠狠地跺进泥坑里再也爬不起来才解气。
我只能问,「为什么呢?因为我是个跛子吗?」
「可是你忘了我为什么跛脚吗?」
他了然地冷哼一声。
「又来。我记得,不用你提醒。」
「团长,政委,我父母,你的领导,他们一直提醒我,要对你负责没要照顾你,我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,我就是个混蛋!我十恶不赦!我没脸活在这个世界上!」
「所以我会娶你的,你不用再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,也不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。」
我叹了口气,替他掖好被子。
「那真是对不起了,一直让你生活在这么大的压力下面,的确不太公平。」
他没想到他这么说了我还会照顾他,反倒有些愧疚。
「不是的,只是现在思想都解放了,我只是在想,一直靠恩情和愧疚维系的感情,真的是爱情吗?」
他为了见我一面夜奔二十里的时候不怀疑爱情,现在变心了又开始拿爱情当借口。
我不想同他辩驳我们之间是否还有爱情,只是解释道。
「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委屈啊?可是你知道吗?我昨天跟了六台手术,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会儿,他们就把你送过来了。没人问我累不累,吃不吃得消。好像照顾你就是我的分内事,理所当然一样。」
「昨天夜里到现在,你一直反复发烧,我到现在没有吃一口饭,没有喝一滴水,也没有合眼。如果我们之间没有众人皆知的关系的话,我现在应该还在宿舍睡觉呢。」
他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情,也不知道因为他的缘故,他有多少营里的兄弟借着他的名义让我义务加班,给他们的家人插队看诊。或者找关系,到处亏欠人情,只为了那些和我无关地对俞年卓的照顾。
他觉得我们的感情绑架了他,又何尝没有绑架我呢?
2
过了一会儿,他才开口辩驳。
「不是的,你是医生,换作别的病人,你也会照顾的。」
「比如上次师长母亲住院,你照顾了半个月。还有政委的姐姐,几次进了重症监护室,你也没吃饭没合眼。」
「余桃,还是我付出得比较多。」
言下之意,就是他受到的压力和委屈更大。
「嗯,你说得对。你一个没背景的愣子进了部队,没有功勋没有政绩,一路升到营长,都靠你自己的努力。当年和你一起进部队的,有多人还在原地打转呢?」
不等他辩解,病房里进来一个姑娘。
化着淡雅的妆,穿着一件桃红色的坎肩,抱着一束百合,衬得她像带着露水的玫瑰,娇艳欲滴。
也把我衬托得像一个冤死的女鬼,散发着青黑色的丧气。
她自顾自地走进来,等俞年卓艰难地把自己撑起来靠在床背上坐好,含笑将鲜花递过去。
「赶早去买的,你闻闻香不香?」
「对了,我还带了些糖果,你要是疼的时候就吃一个。」
糖果的包装很是高档,印着我看不懂的英文字,想来那就是俞年卓口中那个外国进口有水果夹心的糖了。
我就算没吃过,也知道那一大包并不便宜。
似乎刚发现还有人在,白歌月将我上下打量一番,开口。
「护士小姐,劳驾出去吧,我们还有话要说。」
「欸,月月,她,她是……」
俞年卓吞吐了半天,才发现「未婚妻」三个字这么难以说出口。
我自然地接话「如果病人有需要的话,按一下墙上的红色按键就可以了。」
「等等,这些垃圾也请给我带出去。」
她将刚刚拆开的糖纸随手扔在地上,见我看过去,又挪开脚,脚底下还有一张。
「诺,这个也别忘了。」
「月月,这护士小姐也不是清洁工,这事也不应该让人家做。」
白歌月撒着娇「这不是顺手的事情?我不喜欢邋里邋遢的环境啦。」
俞年卓冲我使眼色,想来他也认可这只是一件顺手的事情。
我对他早就失望了,这里是军区医院,少见这种爱指使人的大小姐。而他看来也被同化了,我不想提醒他思想和作风的堕落问题,毕竟我已经打定主意,和他不再有关系。
所以我只当作没听见,转身离去,隐约还听见白歌月的叫嚣「我要投诉她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