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伴被他哥哥欺负了一辈子。
恶意霸占我家的地。
嘴馋就抓我家的鸡。
甚至要我女儿将大学录取名额让给他家女儿。
每次老伴都窝囊地不敢吱声。
都是我一个跛脚女人举着锄头撒泼哭着去讨公道。
但他在他哥去世那一天,彻底硬气起来了。
他要娶他的嫂子。
他说他得了癌症晚期不想再压抑自己内心。
可知道是误诊那一刻时又哭着喊着追回我。
我毅然离开,因为我的那个不是误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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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哥的灵堂棺材旁,成了宋富贵的示爱现场。
他穿着结婚时候的黑西装,胸前别朵红花喝得烂醉,跪在他嫂子淑芬的面前说要娶她。
我以为他喝多了,跛脚上前想拉走他。
他憨笑地说他是醉了,然后跟我下台却一巴掌扇在了我的脸上悲愤道。
「我是醉了,醉了三十五年!这三十五年间我哪天不在思念着淑芬,每夜忍着和那个连叫都不会叫的跛子睡觉,如今好不容易熬到我哥死了,我该醒了。」
我踉跄倒地,周围的哄笑私语声臊得我脸发烫。
「你丢不丢脸宋富贵,发酒疯回家耍去好不好?」
我上前细声拉着他,却又被他一脚踹倒在地。
「哪里丢脸了,我问过老师了,我和淑芬在古代叫兼祧两房,是老祖宗就传下来的规矩。」
这一脚彻底踹碎了我仅存的尊严,我噙泪望着他认真的模样心头一颤。
他连我名字都写不出来,却为了给她一个正经的名声,专门去学校不耻问了老师。
我站起身像一条丧家犬一般一瘸一拐走回家。
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宋富贵一直喜欢着淑芬。
三十五年了!
他每天半夜睡觉还都念叨着淑芬的名字。
每次起夜我都装作听不到给他盖被,扇扇子。
每次村子里的人们调侃向我打趣宋富贵会不会把我丢下和淑芬跑了,到时候我跛腿追都追不上。
我都装不在乎地说宋富贵不会的,他现在只爱我。
婚后他有时也确待我很好,本以为我的无怨付出让他记住了我的好。
可今天他彻底让我卑微地维护的尊严成了笑话。
我一边扫地一边抹着眼泪,淑芬搀扶着宋富贵回到了家中。
她身上穿着我前几天赶大集时舍不得买的衣服。
「对不起呀彩凤,富贵他今天喝多了说话没把持。」
淑芬将他放下就想走,宋富贵却依恋地勾住她的手会心笑着。
「淑芬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,不然怎么会穿我送给你的衣服。」
我低头望着洗得发白的女儿校服,那一个个补丁仿佛一把把刀刺入我的心。
「彩凤在呢,瞎说什么?」
淑芬亲昵地捏了一下宋富贵的脸冲我挑衅地笑了一下便走开了。
我知道她突然换套衣服是向我宣示主权。
但我没心思回怼,因为我快死了。
前些年我一直胸口闷痛,无数次和宋富贵提出想去医院检查。
都被他浪费钱为理由让我吞两片感冒药算了。
我不敢忤逆他,直到上个礼拜疼得厉害去检查。
医生告诉我得了乳腺癌晚期。
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了,细算下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,我没有告诉宋富贵我怕他伤心。
这段时间我无数次想过我要真的死了宋富贵怎么办,他连烧水都烧不开怎么照顾自己。
可如今看来我真的想多了,他趁我还在就找好下家了,更别提会伤心了。
我用毛巾蘸水擦拭着宋富贵的脸,直到半夜他才醒来,醒来第一句话便和我道歉。
我心头莫名慰藉一颤,但随后他便话锋一转道。
「我们离婚吧彩凤。」
随后他决然地从抽屉找出早已拟好的离婚协议。
看来他早就做好打算了,如果他肯关心我一下。
就会看到我藏在下面的诊断报告了。
但现在看来,他看到了只会笑吧。
我没有签字。
而是祈求他明天就是女儿的婚礼了。
想和他一起参加完后再离婚,我不想让女儿在婆家丢脸。
最起码……生前不想。
宋富贵犹豫地点了点头。
次日我便穿好女儿给我买的新衣服。
早早起来准备赶十几里山路去搭车。
邻居看热闹地问我怎么不刚刚和宋富贵还有淑芬一起坐私家车走。
我笑着告诉她宋富贵和我说车里没座位了。
「我可看见淑芬家那条大狼狗都坐上车了。」
她讥讽地撇撇嘴,我尴尬地解释说自己晕车。
想起之前宋富贵心疼我脚伤,每次赶集时不顾别人闲言,毅然背着我走了三十多年。
可如今身旁却连我的位置都没有了。
我没有流泪,我早上擦了香。
我不想哭花了脸让女儿伤心。
赶到女儿小雪婚礼现场时,工作人员说她在后面补妆。
他问我是谁,我说我是她妈时,他却一脸懵。
见到小雪,她漂亮的模样让我不禁酸了鼻子。
原先缠着我裤脚喊我买糖的小人儿,现在都要嫁人了。
可是我再也见不到她的孩子了。
她热切地抱住我,我问我待会儿该怎么说。
拿出在家中查字典写了一个礼拜的稿子给她看。
可得到的不是她的惊叹,而是让我不用露面。
「对不起呀妈,勇杰他们家好面子,你这个形象上去会让他们家被嘲笑的,我已经让淑芬婶替你了,你就坐在下面看好不好?」
我心沉了半截,失措地说了声好。
她笑着说我最好了,随后便丢下我去和另一个房间里的淑芬还有宋富贵商量流程了。
我知道她撒谎了,是她怕我给她丢脸。
小时候我第一次给她开家长会,班上的同学都笑她有个「跛子妈妈」,她回来哭了一晚上。
后来每次都不要我去,求着淑芬去给她开。
回来时她笑着和我说淑芬婶真漂亮,让她挣足了面子。
却不知道淑芬每次去,都是我替她干了很多脏活才换来的。
我从来没和她说过,不想她内疚,只想她能平安长大。
婚礼进行时我坐在角落泪目地望着融洽的淑芬和宋富贵,仿佛他们和小雪才是般配的一家人。
勇杰给淑芬敬茶时喊了声「妈」,我也在台下默默地应了一声。
婚礼结束,小雪安排了车送我们回去,然后匆忙地离开去招呼婆家那边亲戚了。
这次我坐上车了,可淑芬却说她养的狼狗坐不了后备厢,委屈地说她等下一辆。
宋富贵心疼她,瞥了一眼说我身材矮小,钻一下后备厢。
他唯一的硬脾气是给我的。
我知道我若不肯,他便会和我大吵大闹,我不想闹得小雪难堪便钻了进去。
后备厢昏暗狭小,比起这些,前排宋富贵和淑芬暧昧的聊天声更让我心痛。
车子赶回家,我从后备厢爬出的身影,又让邻居瞧见,她捂着嘴憋笑地望着我。
淑芬回家去了,我立在门口望着宋富贵。
像是祈求又像是怀念地向宋富贵问道。
「你能再将我背回家嘛,像原来你心疼我那样。」
「别无理取闹了彩凤,你以为我以前是心疼你嘛,你知道你每次一瘸一拐地走着,身后有多少人笑嘛?让你不去你也不听。」
宋富贵厌恶地瞥着我,头也不回地进屋了。
强忍了一整天的泪水,在此刻终于决堤了。
原来他从未爱过我。
所有的一切只不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以为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