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一次见到时烨，是在他的葬礼上。

　　二十五岁的时晔缠着我不肯放开，

　　「黎黎，这到底是谁的葬礼啊，你怎么哭成这样？」

　　我笑着抹掉眼泪，将他从墓园拉走，「没谁。」

　　幸好，时晔没能看见——

　　墓碑上是他的照片。

　　1

　　我是个永生者。

　　千百年的时光里，我看着王朝起落，人世变迁，所有的一切都像白开水一样无趣。

　　直到时晔的出现。

　　他是个时空穿越者。

　　第一次见到时晔，他十八岁。

　　穿着一身黑色运动卫衣，头上反扣了个棒球帽，盖住额前不驯的刘海，

　　「小姐姐，给你变个魔术呗。」他坐在桥头上，笑眯眯看我，「你给我五百块钱，明天我就变成四十岁的样子，带着一束玫瑰花坐在这儿等你。」

　　日子过得久了，我看谁都带着一股慈爱。更别说，这真是个孩子。

　　于是我停下来，好心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百元大钞递给他，

　　「没钱吃饭了吗？请你吃，不用找了。」

　　时晔愣住了，错愕看我。

　　等他再回过神来，我已经走远。听着身后「小姐姐，小姐姐」甜腻的少年嗓音，没有一点回头的欲望。

　　只是最后好像听到少年带着气喊了声我的名字？

　　可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？

　　算了，不重要。不过都是我漫长人生中小小的一点痕迹，甚至连个水花都翻不出。

　　所以当一周后，我在同样的桥上看见时晔的时候，惊得摔了怀中的哈密瓜。

　　他穿了一身得体的西装，看见我嘴角沁出一抹笑意，只是眼下不知为何多了些淡淡的皱纹。

　　化妆了吗？连气质都变了？

　　我正胡思乱想，时晔已经捡起地上的瓜，走到我跟前，低沉的嗓音里含笑，

　　「黎黎，我帮你抱着吧。」

　　「你…」我瞳孔放大，下意识退后一步，「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？」

　　2

　　「时空穿越者？」我握紧手中的拿铁，狐疑看他，「你是有精神障碍吗？」

　　时晔被骂，反而弯弯眉眼笑了，「黎黎，难道你的能力，不是比我更匪夷所思吗？」

　　「你什么意思！」我下意识挺直了脊背。

　　永生者这件事，一旦被人知道，我肯定会不得好死。

　　千年之间，每个地方我停留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十年，就怕被人发现。这个陌生人，又怎么会知道我的秘密？

　　「从我六岁第一次见你，你就是这个样子了。」时晔喝了一口咖啡，笑容和煦，「一直到我二十一岁跟你表白，我一直知道你是永生…」

　　「别说了！」我吓得跳起来捂住他的嘴，在周围环视一圈。

　　幸好，没人注意到角落里有些奇怪的我们。

　　我扭过头对时晔怒目而视，他眼中却沁出些笑意，然后…

　　我瞪大了双眼，不敢相信刚刚舔我手心的是什么。

　　「你…」我颤抖着收回右手，指着他语无伦次，「你…你流氓！」

　　「对不起宝贝儿，」时晔拿过桌子上的餐巾纸帮我擦手，笑得直不起腰，「我太多年没见过你这么青涩的样子，没忍住。」

　　「毕竟，我今年四十岁。我们在一起，已经十九年了。」

　　他抬起左手，给我看无名指上的戒指。

　　钻石在阳光下闪耀着光泽，仔细看的话能发现，戒托上刻着两个字母——

　　「S&L」

　　3

　　「在想什么？」时晔推了杯热茶到我身边，将我从回忆中惊醒。

　　「在…想我们的初见。」我扭头看着这张二十五岁的年轻面容，又想到了今晨我最后一次亲吻的那张布满皱纹的脸，有些恍惚。

　　「啊，」时晔笑了，将我揽进怀里，轻蹭我的头发。

　　这样的小动作，独属于少年时候的他。

　　「你说的是我六岁那年第一次见你，还是你第一次见我…」他皱眉想了一会，突然想起来怀中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少女模样，「宝贝，你到底多少岁了啊？」

　　「不知道。」我轻轻摇头。

　　是真的不知道。千百年的岁月，谁还会数年龄，生怕不够糟心吗？

　　「那你第一次见我那年叫时黎元年吧！」他低头亲我一口，满意地做了决定。

　　原来…用时黎X年计算我年龄的说法，是他二十五岁的时候想出来的。

　　而这个计时办法…出现在他死后。

　　我的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，被时晔担忧搂进怀里，

　　「黎黎，你到底怎么了？今天你去参加的是谁的葬礼？怎么会难过成这样？」

　　「只是…一个邻居。」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，把胸口的哽咽憋回去，贪恋抚摸他的脸，

　　「时晔…这次，你能留多久啊？」

　　时晔小的时候，还不能很好的控制时空穿越，经常会突然消失。但随着年龄渐长，他控制能力越好，就能决定自己在不同时空停留的时长。

　　「不好说，」他摸摸下巴，「两三周？我现在控制得还不是特别好。」

　　「现在是哪一年啊，宝贝？我今年多大了？你还记得我二十五岁的时候消失了多久吗？」

　　「大概是…很久吧。」我自动略过他前面两个问题，将自己埋进少年好闻的雪松香里，抹掉眼角的湿润。

　　「是很久很久…所以时晔，别离开我。」

　　不然，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。

　　因为现在这条时间线上的你已经死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