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道闪电划破天际,强烈的白光照亮昏暗的扶棠殿,远方传来了山崩地裂般的雷声,顷刻间豆大的雨滴打在琉璃瓦上,劈啪作响。
扶棠殿中一片狼藉,面无表情的黑甲士围得水泄不通,显然是蓄谋已久的宫变。
善垣公主身着素衣站在殿中,厉声斥道:“半夜擅闯内殿,是谁给你们的胆子?”
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,神色肃穆的黑甲士仿佛成了泥偶,站在原地一动不动。
“是哀家的旨意。”
又一道闪电炸开,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从殿外进来,她妆容精致,艳丽的袍子晃得人眼花,显然是刚刚费心打扮过的。
“太后,你这是意思?”善垣眼中闪过一丝凌厉。
“什么意思?”冼太后的双眼透出浓浓恨意,咬牙切齿道:“当日公主逼迫陛下拟求和书时,可想过受制于人的滋味?我儿乃崇国的国君,继位六年来,被你用辅政公主的名号压着,堂堂君王竟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!”
“太后慎言!陛下是本宫的弟弟,又是一国之君,谁人敢玩弄股掌之间?陛下八岁继位,如今也不过十四岁,本宫奉令协助,待陛下年岁再大些,自然是要亲政的。至于求和一事,本宫早同陛下商议过,只是缓兵之计,何劳太后半夜前来问罪?”
半年前,魏国举兵大肆攻打崇国,直逼王都。
崇王承轲年轻气盛,不愿求和,欲派人出使梁国借兵,却被善垣拦下了,善垣在朝堂当众谈了借兵的三大弊,相比之下还是向魏国求和更为稳妥。
崇王心中不愿,但朝中重臣听闻后,皆附和善垣的主意,形势之下只好答应。
“问罪?”冼太后讥笑道:“哀家怎敢问罪公主?公主是先王后之女,自幼便得先王亲自教导,就连先王处理国事时,公主也在其左右。这样尊贵的公主,哀家也是要让三分的。今深夜造访,不过是见公主整日忙于政务,特前来慰劳公主的。”
说完,她恶狠狠盯着善垣,明明自己才是崇国最尊贵的女人,却总要被她压一头,如今终于能出一口恶气了。
冼太后身边的内官端着一壶酒,战战兢兢地靠近善垣。王族密事中,总少不了鸩酒的身影。
善垣没料到冼太后竟然这般癫狂,明目张胆的要谋害自己,“你敢戕害王族血脉?本宫若有个万一,可知道你会有什么后果?”
冼太后丝毫不惧,笑道:“哀家为了今夜已部署多时,你的暗卫全部都被调开了,进出宫的耳目也全控制了。明早公主病逝的消息就会传遍崇国上下,看着这么多年辅佐国君的份上,哀家会厚葬公主的。”
善垣思绪万千,今夜之变,绝不是一日两日的心思就能做成,冼太后没有这样的手段,尽管已经猜到了是谁,她还是沉声问道:“是谁在背后给你出主意?”
冼太后哼了一声,“你如今就是俎上的鱼肉,只能任人宰割,还端什么公主的架子,若下跪向哀家说几句好话,还能给个痛快的死法。”
“痴人说梦!”善垣冷笑,“你从前只是个宫人,若不是我母后把你送到父王身边,怎有今日的际遇?”
这下踩了冼太后的痛脚,她最忌讳自己的出身,现在当众被戳破,更是暴跳如雷,“你母亲是元王后又怎样?一副短命相,连一个儿子都没有生出来,不然也轮不到我出头。”
善垣的脸色顿时黑了,她母亲是崇国士族大家之女,出身高贵,一个宫人怎配和她相比,若不是父王子嗣单薄,好几个兄弟早夭……
看今晚这个架势,恐怕自己是不能善了。
趁着众人不备,善垣拔出早就藏在袖中的匕首,快速刺向冼太后。
一支箭带着破风声直击善垣手中的匕首,刀刃偏了方向,只划破了锦衣的外层。
沙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,“长姐,你就如了孤的愿吧!”
善垣一听这话,心头是彻底凉了,果真是他授意的!放眼整个王宫,除了自己,也就是他能调动宫中的暗卫。
看到殿门口那高瘦的身影,善垣一字一句道:“是因为魏国求和一事不如你的意?你就要杀我?杀你的姐姐!”
近来,承轲与她的分歧越来越大,善垣知道他心中多有不满。本想等他两年大婚后,自己就慢慢将政务交还给他,没想到会等不到这一天。
承轲负手走进殿中,看着善垣缓缓道:“有长姐在,孤永远不能亲政。”
“长姐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导,孤一日也不敢忘怀。长姐也曾经说过,这崇国是孤的江山,孤身为一国之君,自然该肩负起重任,若凡事由他人代劳,与傀儡何异?”
“这是在怨我?”善垣戚戚笑了,“这些年付出的心血倒成了一桩笑话,骨肉血亲抵不过王权诱惑,你既铁心除掉我,想必我也是逃不掉的。”
承轲微微看了她一眼,双唇紧闭,并不言语。
善垣知道已无路可退,她防了所有人,却没有防自己的弟弟。
善垣理了理发髻,即便已到末路,却不失往日的风范,“崇国如今是外忧内患,如果你能收拾好如今这个局面,也不负你这般筹谋了。”
一阵风吹过,承轲阴冷的一张脸,在跳跃的烛光里变幻莫测,“给她灌下去。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