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父母说这世界凡事都需要等价交换。
想要有家,就要换给姐姐一颗肾。
想要继续学习,就要先换给姐姐一个高考状元的身份。
想要自由,就得先替姐姐背下罪名入狱三年。
我想要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且只属于我的爱情。
所以我问那个我从垃圾站里捡回来的漂亮少年。
我问江行。
「我想要爱,我拿什么你才愿意跟我等价交换。」
01
为了给江行治眼睛,我答应一个中年画家做他的裸模。
价格很高,按分钟收费。
中年画家说可能会对我的名声有影响。
但我一个从监狱出来的人,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,还管什么名声呢。
刚脱了一件外套,呼啦啦的人就破开门冲了进来。
有人按着我的头砸在了地上,又拎着我的头发左右开弓给了我俩耳光。
她力气很大,我被扇的脑袋宕机了足足10秒。
「你把我儿子江行藏哪了!」
江夫人刚想再扇一个耳光,终于才被姗姗来迟的警察拦住。
有人举着手机在直播。
「这个人贩子居然还在做裸模,江夫人,我都不敢想她对你儿子做了什么。」
「什么?评论区有人说这个女人是六年前A高霸凌案的凶手?」
「就是那个欺负同学,把同学当柴火棍,烧成三度大面积烧伤的罪魁祸首?」
「这不是放虎归山吗?我提议把她再关回去,这种人就是应该一辈子死在牢里改造!」
江夫人当场给容父去了电话。
「容成,你三女儿把我儿子拐卖了三年,你当爸爸的不知道管管自己女儿吗?」
我的心一瞬间收紧。
江夫人开的是免提,容父威严的声音带着几分避嫌的意思。
「我容家早就已经发了公开声明,已经把容悦赶出了容家,她做什么跟我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。」
「她既然犯了法,那你们把她再关回去不就得了。」
电话直接被容父挂断。
警察表情严肃地质问我。「容悦,有人发现你拐卖人口,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?」
我才恍然回过神,抬起盖了两个巴掌印的脸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。
「对不起……」
「我只是以为,他跟我一样没有家。」
我撒谎了。
我很早就知道,那个被我在垃圾桶站捡回去的瞎眼少年江行,是有家人的。
只是他一直没提要走。
我也一直想要他留下。
02
江行是我捡来的家人。
我在垃圾处理站顶班的李叔,三天总共赚了500,想买个从没吃过的草莓蛋糕,用来解一解五十多片安眠药的苦。
刚打算把垃圾碎了,我眼尖地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在蠕动。
我把满眼都是血的江行从塑料袋里拖出来。
被人这样扔出来,他一定也没有家吧。
像我一样可怜。
草莓蛋糕没买成,我也是自杀未遂,因为钱全部都用来治江行的眼睛了。
江行醒的那一天,我问他叫什么。
少年抿着干涩的唇皱着眉,挺颓废的。
「江行。」
我戳了戳他光滑的脸。
「我们等价交换吧。」
「我救了你,还养你,照顾你,但你要做我的家人。」
他茫然地「看」着我,半晌才点了头。
我们就这样做了三年的家人,相依为命,彼此依赖。
但现在他的家人要把他要回去了。
我把江母和那一票人关在了门外。
我跟江行的家很小,是房东阿姨见我可怜才300块一个月租给我的。
在这20平米转个身都费劲的地方,灯一闪一闪的,昏暗无比。
江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在桌上,听到我回来了,他脸上溢着暖暖的笑,望着我的方向。
「辛苦我们家悦悦啦,累不累呀,今天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呀。」
「我煮的面,一会儿吃完饭你洗了澡我给你按摩放松一下好不好?」
他是这天地的唯一一抹暖色。
他歪着头,拧着眉问我,「外面怎么这么吵?」
我眼睛一瞬间红了,动了动嘴唇,半天才跟他说。
「江行,你妈妈来找你了,咱们的等价交换……结束了。」
江行的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,他急急忙忙地朝着我的方向摸索过来。
「悦悦,你不要我了吗?」
怎么会不要你呢,你可是我唯一的家人啊。
出租屋的小破门顶不住几个人的冲撞,又是呼啦啦的人群,把我挤在了一边。
江家的人把江行围在中间,嘘寒问暖,痛哭流涕,顺便还要骂我两句。
江行不想走,这么多人拽他,他都固执的钉在原地,只是在四处找寻我的踪迹。
我知道他看不见我,但我推了他一把,比所有人推他的力度都轻,却又比他们更重。
因为江行一下子就不反抗了。
我声音小小的,但他肯定听见了。
「不好意思啊江行,我……没有钱了。」
付不起跟你当家人的筹码了。
03
容父容母上门的时候我正在奶茶店当临时促销员。
我局促地擦了擦手,给他们俩一人做了一杯当下最时兴的奶茶,还是加了很多料的那种。
但他们没接,说他们不吃垃圾食品。
可是我记得那会高中的时候,老师布置的家政作业是给爸妈做一道菜。
容可儿偷懒,敷衍地从路边的店里买了包乐事薯片倒出来放盘子里,他们吃得都还是津津有味。
我亲手做的容母最爱吃的松鼠鳜鱼,但鱼不是容母爱吃的清江鱼,她就全倒垃圾桶里了。
我不该忘了的,他们不是不吃垃圾食品,而是因为觉得只要经过我的手的,都是垃圾食品。
容父容母从来不让我喊他们爸妈,这么多年也从不轻易见我。
我先开口询问。
「容先生和容太太找我是要做什么交易吗。」
两位依旧是印象里的那般冷漠和高高在上。
「你最近的丑闻影响到容家了。」
我眼睛一亮,「那给我1000万,等价交换,我可以把我的名字都改掉,我甚至还可以整容,让别人再也不知道我是容家出来的人,这样可以吗?」
两人脸一黑。「容悦,你还没有值钱到这个地步。」
「你也没有跟我们谈资格的筹码。」
我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,容母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,轻咳了一声。
「可儿最近身体不太好,你去医院做个检查,费用我们报销。」
「我们要看看你那颗肾怎么样,好方便可儿后期二次换肾。」
我难以置信地笑出了声。
「可我只有一颗肾了呀,还要换给她吗?」
「你们是想让我死吗?」
04
我不是狮子大开口,我要1000万,是因为江行。
那天我跟江母进行了一个十分短暂的对话。
「江阿姨,如果我想让江行留下来,要多少筹码合适?」
江母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一遍,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。
「江行能给我带来1000万左右的利益,小姑娘,你能拿得出来,我就让江行留下来。」
我自然是拿不出来。
但我很想江行,很想很想。
我偷偷地去看了江行几次,他不太配合治疗,总是想跑。
江母为了防止他逃跑,安排了百十来号人守着他。
所以我每次都是顺着管道爬到二楼的空调外机上看他的。
江行背对着我坐在椅子上,塌着肩膀,不停地按着手里太空小熊的钥匙扣。
小熊的肚皮上有个按钮,按一下,太空小熊的头就会变成小夜灯,还会一直重复不断地说ILoveyou。
这钥匙扣是一对的,是我在电玩店兼职,捡别人落在角落的游戏币抓的。
给了江行一只蓝色的,我自己留了一个粉色的,钥匙扣上别着家里的钥匙。
白天我打工不在家,他就一个人坐在床上,坐到我回家为止。
塌着肩膀,一副孤单无助寂寞冷的样子。
我哄他,「小行,当你觉得孤单无助的时候,你就把太空小熊当成我,一直在对你说Iloveyou!」
江行温和的眉眼就会舒展开,笑得我一颗心暖暖的。
后来江行总是很频繁地按着小熊肚皮。
我去楼下倒个垃圾他也按,我去烧壶水他也按,甚至晚上我们头对头睡觉的时候他也按。
我无奈地叹气,他就会伸手摸摸我的脸,笑嘻嘻的。
「对不起哦悦悦,你不同我说话的每一分每一秒,我都觉得孤单。」
但我们已经好多天没有说过话了。
我忍不住敲了敲窗户。
病房里的江行循着声源看过来。
他的眼角红红的,看得我鼻子酸酸的。
我真的很想告诉他,小行呀,你等等我,等我攒够了1000万,我就来接你回家。
但我裤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,打破了我的梦。
是这几天奶茶店兼职的工资到了,总共200,总资产2222元。
我无奈地笑了笑。
在一场交易里,双方必须都要给出彼此满意的筹码才能够进行等价交换。
人若没有筹码,就只能付出数以万计的代价。
我没有筹码,也付不出那个代价。
一阵目眩,我抓着栏杆的手脱了力。
从二楼掉下来的那一瞬间,江行开了窗。
他那张温暖的脸在我眼里越来越小。
像一个我再也够不到的星星。
05
我醒过来的时候,江行就坐在我的床前。
他握着我的手,好像一直都没松开过。
我装作没醒,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很久。
他一直絮絮叨叨的,跟哄孩子似的。
「悦悦,你怎么还不醒,你真的不要我了吗,为什么都不来看我。」
「是不是他们不让你来看我,那咱们俩偷偷跑吧,去H市,看霓虹灯!」
「你是不是嫌我没用了,不用治我的眼睛了,悦悦,咱们去H市开个店,我按摩技术很好的,你当老板,我当技师赚钱,这样你也不用每天都为了我出去奔波了。」
江行按摩确实很有一手的。
那会他的眼睛治疗需要一大笔钱,我起早贪黑,深夜回家的时候一头栽到床上,连饭都累到吃不下。
那会儿的江行就会把我翻个面,从头到脚地给我放松身体。
我的视线落在他那一双手上。
这双干净细长的手,本来是应该在竞技场上拉开弓箭赢得金牌的。
江母有一次在我试图溜进这栋楼的时候把我抓了个现行。
她像古早电视剧里面的富二代母亲一样给我拍了个支票。
说要我500万离开江行。
我没收,拒绝了这场江母发起的交易。
江母怪笑一声。
「小姑娘,你不是一直都在强调等价交换吗,那我们来算算,你耽误江行的这三年,你拿什么还给他?」
「是,你是辛辛苦苦地照顾了他三年,但是要不是因为你拖了这三年,他的眼睛也早就好了。」
「你知不知道江行眼睛出意外之前是做什么的?」
「他12岁就被挖去国家队了,是整个A市,或许是全国里都很少出现的射击天才,他的未来你拿什么来交易啊?」
「你开个价,要多少都行,你就离开他,叫他安安心心地把眼睛治好行不行。」
我无言以对。
因为江母说得都对。
那500万我到底也没有收,我贪恋地看着江行的脸。
最终还是开了口。
「阿行,做盲人按摩才赚几个钱,你乖乖把眼睛治好,去参加比赛赚钱养我。」
江行握着我的手笑得开心。
「悦悦说什么就是什么,你留下来陪我治眼睛好不好,我想看看你,想跟你一直在一起。」
我在他手心里点了点,表示同意。
他还在滔滔不绝地想着未来。
「等我眼睛好了我就去参赛,到时候我拿了金牌就跟你求婚,我要……」
他说了很多,但我听到一半就哭了。
因为我注定要食言。
在我能下床的第二天,趁江行不在,我独自坐上了去H市的大巴。
万般风景在退后,江行前途无限。
我们注定背道而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