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二胎家庭中的弟弟。

　　家人都偏心我，就因为我是个男娃，而姐姐却总是被忽视。

　　小时候就连我撒个尿，妈妈都要夸我尿得远。

　　但姐姐的奖状贴满了整面墙，也从没有人夸过她。

　　直到那天，姐姐出门后再没有回来，救生员从河里捞出了她的尸体。

　　我本以为，只要自己表现顽劣。

　　他们就能懂姐姐的好。

　　可妈妈竟一直认为，是姐姐带坏了我。

　　重来一次，我不会让姐姐再受丁点儿委屈。

　　1

　　姐姐公布考研成绩那天，爸妈在客厅里看电视。

　　我急急忙忙洗好水果时，姐姐正巧从房间里出来。

　　她低头躲避着我期待的目光。

　　眼圈红红的，一看就是刚刚哭过。

　　我一下就猜到，姐姐没考上。

　　她怯生生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
　　盆里水果色泽鲜亮，我赶紧挑出了家里最后一颗大青枣，塞到了她手里。

　　姐姐疑惑地抬头，怕对上我的眼睛，又偏过脸去。

　　她小声回答了一句，「谢谢。」

　　正被搞笑综艺逗得嘎嘎乐的老妈突然一下子窜过来。

　　她眼神警惕地向盆里瞅了一眼，面色阴沉下去。

　　脸色变化之快令人咋舌。

　　「大枣没有了？」她犀利的目光刺向我。

　　我以为她也想吃，刚点了点头准备说我再去买点。

　　但老妈已经冲到了姐姐面前，一把薅过姐姐手里握着的青枣。

　　以一种安抚的口吻，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撒谎。

　　「瑶瑶，这给弟弟吃，妈明天再给你买。」

　　说着，妈就要把那枣塞回我手里。

　　姐姐木然地待在那里，缩着脑袋像只鹌鹑一样，不知所措。

　　她以一种很空洞很呆滞的表情，一动不动，仿佛早就习惯了这种情景。

　　老妈这种话，我和我姐已经听到过无数次了。

　　但她从来没有兑现过。

　　我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，「妈，不就是个枣吗，又不贵，你至于不给我姐吃吗？」

　　老妈突然愣住，一脸惊讶的样子，盯着我，像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
　　因为以往这种时候，我从来都保持沉默。

　　我以为这样，妈妈就会觉得姐姐很乖，就会奖励给她好吃的。

　　重来一次，我再也不会相信这种鬼话。

　　「你小子，妈把好的都留给你，你怎么开始向着她了？」

　　老妈看向我的眼里满是埋怨。

　　「向着她？」

　　我突然意识到，自己以前的沉默，竟然早已被他们当做可以欺负姐姐的默许。

　　我冷笑，「妈，姐跟我们是一家人。」

　　妈妈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，脸色红了又白。

　　她又凑上前，带着满脸的轻蔑，审判式地指着姐姐：

　　「我说怎么站这儿半天都没吱声，像你这种厚脸皮的，要是考上了估计早就出来炫耀了吧？成天就知道吃吃吃，也怪不得没考上……」

　　她阴阳怪气的语气，一点儿也不像对待自己的女儿。

　　我气不过，刚要张口反驳。

　　「啊——」

　　站在角落里的姐姐突然尖声大喊起来，她的脸迅速变红，像一个马上要胀破的气球。

　　「你们就是偏心……你们就是偏心……」

　　她仰起脸，眼下不知什么时候，已经布满了歪歪斜斜的泪痕，身体也踉跄着，像是下一秒就会随时倒下。

　　我察觉到她的不对劲，急忙过去扶住她。

　　一旁的老妈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，她眼里的慌张就好像在看一个精神病人发疯，却又一脸不可置信。

　　但姐姐的举动非但没有浇灭她的怒火，反而还愈演愈烈。

　　「你就装吧，说你两句你就只会哭！」妈妈气急败坏地跑过去抓起枣子，用力一把摔到地上。

　　「摔烂了也不给你吃！太不懂事！」

　　烂枣子砸到我和姐姐脚边，溅出来的汁水落在小腿上。

　　姐姐在我怀里猛地打了个哆嗦。

　　我用肩膀撑着她的身体，看到一旁跟没事人一样大剌剌坐在床上的父亲。

　　忍着怒气，我冲他喊了一声，「爸！」

　　他终于放下手里的报纸，不耐烦地摆摆手。

　　「算了算了，我来说两句公道话。」

　　他冲着我怀里的姐姐，面色突然严肃，「瑶瑶，你太让爸爸失望……」

　　还没等他说完，姐姐突然猛地推开我，夺门而去。

　　我心底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，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。

　　「你们知不知道，这样会逼死我姐？」

　　爸爸只是冷冷看了我一眼，「我看你也需要教育教育。」

　　2

　　姐姐跑回学校的时候，连午饭都没吃。

　　她的舍友告诉我，姐姐回去后就一直在哭，现在才刚刚平静下来。

　　我买了满满一兜大枣，又做了碗鸡蛋面，连忙赶去了学校。

　　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缓缓向这边移动。

　　走近了我才看清楚，那竟然是我姐！

　　她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时，一条薄皮包着骨的细胳膊晃了晃，像个随时都要被大风刮走的纸片。

　　我眼眶一酸，跟过去抢过她手里的东西。

　　她肿着一双红眼抬头看我，阳光下，脸上、嘴唇上白得没有一点血色。

　　「我再陪你一会儿。」

　　「哦。」她呆愣地点点头，病恹恹的样子一点不像我印象里伶俐聪明的姐姐。

　　我们一路来到学校食堂。

　　她打开饭盒，突然惊喜地看着我。

　　「你还给我加了蛋？」

　　姐姐欣喜的样子让我突然摸不着头脑，这不是高中时候妈妈给我们送去学校的鸡蛋面吗？

　　「鸡蛋面里肯定有鸡蛋啊！」我愣住。

　　她突然偏过了头，自嘲式地笑了两声，小声得像在自言自语。

　　「原来你的鸡蛋面里一直有蛋啊。」

　　什么？

　　她的面是没有蛋的！

　　我的心突然猛抽了两下。

　　「快吃吧，要不然坨了。」

　　我慌忙把饭盒推到她面前，借着面的热气，用衣袖随便擦了两下眼睛。

　　她吃得很慢，像是一个病恹恹的人在艰难进食。

　　食堂里面到处都是打扮漂亮的大学生。

　　从我们身旁走过。

　　她们洋娃娃一样的裙摆，从这里经过时总会扫到姐姐佝偻着的后背。

　　我忍不住看她身上褶皱的衣服。

　　还是那老几件，黑沉老旧的花色任谁穿起来也像个老太太。

　　在周围光鲜亮丽的大学生里，更是格格不入。

　　我忍不住开口，「姐，快吃，吃完我带你去买几件新衣服吧。」

　　她还是低着头，良久才回答我。

　　「不用了，妈会说我。」

　　我急了，「我用自己的钱给我姐买东西，她有什么不同意的？」

　　姐姐突然停下，对着我勉强挤了个微笑。

　　「小旭，给妈买吧，她开心了就不会计较你上午跟她顶嘴了，给我买太浪费。」

　　太、浪、费。

　　三个字狠狠敲在我的心上。

　　上一次，她寻死前，我给她拿去一些笔，她只是看了一眼，跟我说，「太浪费，我用不到了。」

　　那时的我不知道用不到是什么意思，哪有还在上学的人不用笔呢？

　　后来我就见到了她的尸体。

　　一个死人，还能用到什么呢？

　　我眼睛酸涩，喉咙突然哽住。

　　「姐，我就要给你买，你是我最好的姐姐，我打扮我姐怎么了？我就愿意给你买！」

　　我蛮横的语气太过小孩子气，姐姐破天荒地笑了。

　　但笑得很不自然，眼底是化不开的阴郁。

　　「嗯。」她点点头，继续埋头吃面。